2015/04/06

庄生

我每次都叫你庄生,良久才敢叫你馥铨。

今天到你的灵前,我依旧在心里叫你庄生。

很不敢相信,眼前那一帧遗照,就是几天前你还混在我们记者群当中,一起争睹槟州首长林冠英拜访大山脚74年老万瑞春药行关闭的事迹,几天后我就收到你逝世的消息,一切都那么晴天霹雳,这种事实让人不敢接受。当时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,你必然有很多很多人会去看你,出席你的葬礼,风光的出殡,特别是大山脚这一带好多好多社团的闻人,都会出席吧?不用我说,不用我拍照,你自己都应该看得到的了。

很多时候,我的采访作业,都是靠你来完成,我对这座山城的了解,乃至于和对你的相识及了解是同等的,虽然你总是说,还有比我更了解这片山城的长辈,但我仍打从心底觉得,你和这座山城息息相关的事物太多,和你有关的事情也太多,不透过你,我得不到我要的答案。所以渐渐的,你也对我的突然致电熟悉了,我也熟悉了你那一套问好,总是在摇电话给你时,脑海就想像你接电话时的表情,那一定是你用一只手,从衣服口袋上拿出电话,按下电话荧幕,然后举到耳边,声音洪亮:“健杰,来,什么事?”

总是你先问我什么事,而我只有要求你的份,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百万业务员,但从你是一位受人尊重的保险从业员来看,我了解到你的成功就在于你待人处事的正面和积极态度,任何问题,任何事情,任何课题,任何政见,任何看法,你来者不拒,敏感保守也好,你随时转换多个不同身份,提供我们媒体所需要到的资讯,你从来并没有把我们当记者看待,而是比记者更要好的朋友,只有朋友,你才能一视同仁,什么都可以敞开来谈。

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,是在2013年的11月至12月期间,仍记得那时有一场采访是关于大山脚金星小学食堂得到卫生证书,你是其中一位董事,你当然出席了那一次的盛事,你也在那一场节目里结识了我这位新记者,我向你介绍时说,我本来在吉隆坡总社做了一年多,之后到台湾升学,随后2年后回来,现在在大山脚生活,于是选择了当地一家报馆做工。那时,你握手的方式很特别,那也是我第一次对你感到特别印象的时候。你因为右手残废,而只能用左手进行一切事物,左手帮右手工作,我理所当然地伸出右手要和你握手时,你却用左手,以反扣我右手的方式,猛力地摇了一下,渐渐了解到,那一种很有力量的握手方式,是你独有的招牌,而且我也渐渐发觉,你这一种握手方式,比很多没有残废、伸出右手握手的人,有力得很多,有些人是象征性地轻轻一握,有些人眼望A君手握B君,有些人连握手姿势都不正确,好像在捏人家的手——我不知怎的,却很想念你那种,很有力量摇晃的握手。

突然之间,心里的一个最大遗憾,就是问你为什么要这样握手。尽管我知道你,你是因为残废,而你残而不废,依然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握手,但却比正常人握得更有诚意,更认真,更有力量。有时候,我也会一时不适应你的握手方式,更会发觉自己为了配合你,于是改用别的姿势,突然发觉原来无论怎样改,都不能适应了你那独家招牌动作,于是我改回以正常人的握手方式,但在和你握手时,也用力地和你一起摇晃,让你也感受到我的配合的力量,不是虚假而是有所诚意。

此后的许许多多社团、地方组织的活动上,我都会看到你的身影,你和大山脚社团形影不离,你已和这山的河流,流着同一条血,我只是一片轻舟,你已经60岁,很年轻,很活力,但你对生活的热血依然是澎湃汹涌的,更不是我这习惯了平静文水的轻舟所能适应的,你对生活、社团积极奉献,努力付出,不断提拔很多很多的人,积极从事社团这等民间组织的活动,所以你死的时候,人们给你冠上的称号就是大山脚闻人。我们讨论过很多事情,共享许多欢乐时光,在采访结束后,或采访开始前,你总是会私下和我们聊许多事情,一如报章记载你的事迹时写道“……他和报界交情甚笃……

我采访你的机会多数是较简短的访谈,并没有专访那么深入,这是我觉得唯一可惜的地方,而你是社团红人,必然也有很多可学习和可告人的经验和经历,唯一一次和你聊得比较久的时候,就是请你安排社团内的几个妇女,谈谈新春过年会否节省过年的事情,我来到了你在大山脚企业园的公司,那是我第一次来到你的第二个家,这么久以来都不知道你公司就在那里,你就是这么一位从事保险的业务员,那一次采访是2015年年头的下午五点多,我那时是休假的周四,隔天就上班,特地前往你那里,你和我聊天很多,谈到了你的手和脚是怎么一回事。这是我一向来都不敢公开问你的事,因为总觉得你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,也许是不开心的事,所以你不会谈论吧。但私底下,我胆子就大了。你说,19岁那年,在槟城读书时,驾摩哆在外时,被一辆载沙的罗厘撞伤,碾过你的右脚,全身是重伤。你回想起来时,依然心有余悸,望着窗外遥想当年事迹,彷佛那事才发生不久,你说:“那时我命在旦夕,差一点就要没有了,算是从鬼门关走出来。”

你接着说,当自己醒来后,已经是很多天后的事了,而手术也已经进行了,自己的下半身的感觉也慢慢回来,尤其是右脚,发现时已经是被截肢了,而你的右手,则因为神经线损坏已经不能动弹,但就没有被截肢,你曾经笑说:“任由摆动(布)。”你说,那阵子很灰,人生很绝望,似乎看不见未来,但你转念一想,就想到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,于是你决定乐观面对一切。我问你,用了多少年来应对这个事情的发生?你说,起初一直觉得为什么事情发生在我身上,一直问为什么,但后来你发觉了,这样下去没有答案,而且已经发生了,就接受,你用了10年的时间来改变、面对和接受。你也说,以前不知道病人是什么感觉,“我们探望病人的时候,一直说,你要好起来啊,要快快走起来,”或“哎哟!做么这样?你做么这样?不是叫你小心的咩?”你风趣地说着的时候,我也笑了起来,但你随后说,其实只有自己当了病人,才知道真正病人要什么,那就是“一视同仁”。

我从你身上最记得的,应该就是这一句话了,那就是病人也想要人们正常看待他们,正如正常人看待正常人一样。你说,那种关心,对病人是一种不公平,因为病人感觉到你什么事情都要为着他们想,这就是一种不公平,虽然它是一种同情。但你说,病人其实不需要同情,而是需要平等对待。你说,病人甚至想要你继续和他开玩笑。你以自己为例,当时你也是一蹶不振时,依旧有朋友跟你开玩笑,甚至嘲笑你,你觉得很舒服。我听着听着,不能体会你的感受,但我也终于了解到,你为什么总是乐观,总是笑口常开,总是来者不拒,总是不会抱怨,总是付出多过怨言。社团里,要找到和你一样的人,真的很难,很难。

那一次访谈后,我们聊了两个小时,你就说要回家一下了,临走前还送我一个茶叶。你说你是爱茶之人,我说我父亲也一样,你说那茶叶当作礼物送我,以后喝完了再过去跟你拿。我觉得很感动。你的那一盒茶,如今就成了你唯一送过给我的礼物。访谈期间,你也倒了茶请我喝。你是中五后到槟城韩江去读台湾求学的报送班,岂料,在欲完成1年的课程时,骑着摩托车不幸发生车祸。车祸后我留医半年,右手及右脚也残废。你也学会了用左手写字,右脚也安装了义肢。右边身体的残缺,却没有成为你的障碍,反而让你得到了更上一层楼的动力。

你逝世那天正好就是4月10日(周五),下午你到朋友的果园聚会,岂料就在途中就出事,你被送到了KPJ医院,最终撒手人寰。手机里,保留了你的所有讯息,你的脸书也停留在那一页,我发出一个讯息,你却seen了,那是你吗?你出事前4hours还有po东西,真不敢相信,你就此离去,什么也没说。还记得,新年期间由某州议员请各报的慰劳宴上,你才向我的一位同事说:顾什么身体啦,有机会就吃啦,想吃就吃。意思是,美食当前,尽情享受,人生苦短,你也在那一次的宴会上,促成了我同事后来买到的二手车,你是那一笔生意的中间人,介绍了一辆同样是学校某位董事的SUV车给我同事,而我在你逝世前一天才有幸坐你介绍给同事的那辆SUV上巴东勿刹。今天,这位同事载我到你位于大山脚南岛花园的灵前,他一进去眼就红了,我们在回公司的途中,在车上他对我说,庄生把一切事务处理到好好给我了,没想到就是做完了这一笔生意,他就走了。


安息吧,馥铨兄!

仅以此文,纪念大山脚社团闻人庄馥铨,一位受我尊敬的超级VIP。


*打开照片档案夹,某次工作时跟你说要拍一张照留作人头照,你二话不说,摆了pose给我,我用手机拍下了,那时我还是用samsung galaxy s3的时候,拍摄时间是2014年6月21日,早上10时30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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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餐:蒜香義大利麵

 總是喜歡在我的藍色Ikea沙發上拍食物的美照。 因為這裡的藍色,和這裡的白色窗簾,早上透射進來的陽光,構成漂亮的背景。  下次我應該要換別的地方來拍食物照。 目前儘管工作恢復到疫情前的忙碌,我也還是煮三餐,能在家煮就在家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