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三, 七月 09, 2014

列车上遇到的姑娘

那天透过友人脸书,看见底下留言者讨论短篇小说的事。友人说起,自己的微型小说有待改善,当看了印度的一篇小说《列車上遇到的姑娘》后。

我好奇之下找来看了,果然非常喜欢,这类小说架构,也是我目前一直在尝试的,在下分享之,我常常告诉朋友,看文章不要半途而废,更不要边做事边看,等手边没什么事了才看,那才叫真正的“读文”。

这篇小说是翻译过来的,文字句子中,有人曾问过我,为什么一些文章,累赘的字句多,却也称得上好文章?其实中文是世上最简短表达的语言文字,在新闻中,中文总能用比一般文体更短的方式呈现,但在小说中,中文和其他语言相较之下,有所不同,而当故事呈现在中文里时,故事必须是使用中文呈现,但它故事的意思,还是必须依旧原有语文翻译前的样子。

翻译不是在更改它的结构,而是呈现出一样的它,但不同的文字架构。所以,以圣经而言,便是赘字很多的经典,但它却显示了圣言之所以是圣言,因为那并非三言两语可以道清。

小说很简单,就是第一人称的我,在和别人对话。故事随着对话不断发展下去,一半,我便猜到了故事结局,意犹未尽,非常喜欢。


   列車上遇到的姑娘
        〖印度〗拉斯金·邦德
     卞慧明  譯
    我一個人獨自坐了一個座位間,直到列車到達羅哈那才上來一位姑娘。為這
位姑娘送行的夫婦可能是她的父母,他們似乎對姑娘這趟旅行放不下心。那位太
太向她作了詳細的交代,東西該放在什么地方,不要把頭伸出窗外,避免同陌生
人交談,等等。
    我是個盲人,所以不知道姑娘長得如何,但從她腳后跟發出的“啪嗒啪嗒”
的聲音,我知道她穿了雙拖鞋。她說話的聲音是多么清脆甜潤!
    “你是到臺拉登去嗎?”火車出站時我問她。
    我想必是坐在一個陰暗的角落里,因為我的聲音嚇了她一跳,她低低地驚叫
一聲,末了,說道:“我不知道這里有人。”
    是啊,這是常事,眼明目亮的人往往連鼻子底下的事物也看不到,也許他們
要看的東西太多了,而那些看不見的人反倒能靠著其他感官確切地注意到周圍的
事物。
    “我開始也沒看見你,”我說,“不過我聽到你進來了。”我不知道能否不
讓她發覺我是個盲人,我想,只要我坐在這個地方不動,她大概是不容易發現廬
山真面目的。
    “我到薩哈蘭普爾下車。”姑娘說,“我的姨媽在那里接我。你到哪兒去?”
    “先到臺拉登,然后再去穆索里。”我說。
   “啊,你真幸運!要是我能去穆索里該多好啊!我喜歡那里的山,特別是在
十月份。”
    “不錯,那是黃金季節,”說著,我腦海里回想起眼睛沒瞎時所見到的情景。
“漫山遍野的大麗花,在明媚的陽光下顯得更加絢麗多彩。到了夜晚,坐在篝火
旁,喝上一點白蘭地,這個時候,大多數游客離去了,路上靜悄悄的,就象到了
一個闃無人煙的地方。”
    她默默無語,是我的話打動了她?還是她把我當作一個風流倜儻的滑頭?接
著,我犯了一個錯誤,“外面天氣怎么樣?”我問。
    她對這個問題似乎毫不奇怪。難道她已經發覺我是一個盲人了?不過,她接
下來的一句話馬上使我疑團頓釋。“你干嗎不自己看看窗外?”聽上去她安之若
素。
    我沿著座位毫不費力地挪到車窗邊。窗子是開著的,我臉朝著窗外假裝欣賞
起外面的景色來。我的腦子里能夠想象出路邊的電線桿飛速向后閃去的情形。“你
注意到沒有?”我冒險地說,“好象我們的車沒有動,是外面的樹在動。”
    “這是常有的現象。”
    我把臉從窗口轉過來,朝著姑娘,有那么一會兒,我們都默默無語。“你的
臉真有趣。”我變得越發大膽了,然而,這種評論是不會錯的,因為很少有姑娘
不喜歡奉承。
    她舒心地笑了起來,那笑聲宛若一串銀鈴聲。“聽你這么說,我真高興,”
她道,“誰都說我的臉漂亮,我都聽膩了!”
    啊,這么說來,她確實長得漂亮!于是我一本正經地大聲道:“是啊,有趣
的臉同樣可以是漂亮的啊。”
    “你真會說話。”她說,“不過,你干嗎這么認真?”
    “馬上你就要下車了。”我突然冒出這么一句。
    “謝天謝地,總算路程不遠,要叫我在這里再坐兩三個小時,我就受不住了。”
    然而,我卻樂意照這樣在這里一直坐下去,只要我能聽見她說話。她的聲音
就象山澗淙淙的流水。她也許一下車就會忘記我們這次短暫的相遇,然而對于我
來說,接下去的旅途中我會一直想著這事,甚至在以后的一段時間里也難忘懷。
    汽笛一聲長鳴,車輪的節奏慢了下來。姑娘站起身,收拾起她的東西。我真
想知道,她是挽著發髻?還是長發散披在肩上?還是留著短發?
   火車慢慢地駛進站。車外,腳夫地吆喝聲、小販的叫賣聲響成一片。車門附
近傳來一位婦女的尖嗓音,那想必是姑娘的姨媽了。
    “再見!”姑娘說。
    她站在靠我很近的地方,從她身上散發出的香水味撩撥著我的心房。我想伸
手摸摸她的頭發,可是她已飄然離去,只留下一絲清香縈繞在她站過的地方。
    門口有人相互撞了一下,只聽見一個進門的男人結結巴巴地說了一聲“對不
起”。接著門“砰”地一聲關上,把我和外面的世界隔了起來。我回到自己的座
位上,列車員嘴里一聲哨響,車就開動了。
    列車慢慢加快速度,飛滾的車輪唱起了一支歌。車廂在輕輕晃動,發出嘎吱
嘎吱的聲音。我摸到窗口,臉朝外坐了下來。外面分明是光天化日,可我的眼前
卻是一片漆黑!現在我有了一個新旅伴,也許又可以小施騙技了。
    “對不起,我不象剛才下車的那位吸引人。”他搭訕著說。
    “那姑娘很有意思,”我說,“你能不能告訴我,她留著長發還是短發?”
    “這我倒沒注意,”他聽上去有些迷惑不解。“不過她的眼睛我倒注意了,
那雙眼睛長得很美,可對她毫無用處——她完全是個瞎子,你注意到了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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