困住

我很少會在商場裡迷路，但今天在某個商場裡閒逛時，突然發覺自己就找不到出路了。走來走去，怎麼都是在同一個地方裡轉轉逗逗，心裡有些慌忙。

這座商場於我是再熟悉不過的，它被譽為滿地便宜貨的地方，年輕人去處，我也喜歡來到，雖然已經過了少年的年齡層，來到青年，其實不應該常逛這種會浪費時間和金錢的地方，但吸睛力太強了，所以我常來。

找不到出口，其實是很平常的。一直如此告訴自己，再走幾步路也許就到了。路沒有到，於是或許是在某些衣服部門的某個轉角。每個轉角都走完時，更摸不著頭腦了。路其實一直都在，這些職員，那些穿衣的模特兒假人，他們的出現，就是因為有個管道把他們輸送進來。

我張望四處，有似是而非的鏡子和反光的框框，踱步過去，卻沒有路。我也沒想要問人。那些推銷員也似乎愛理不理，對我們這些手插褲袋，搖搖擺擺的遊手好閒者，也許已經習慣了我們的不聞不問，他們也就愛理不理，甚至視而不見。

以日本事客如金的服務原則來說，這間商場裡的人，全部大打折扣甚至是表現掛零。也許我們都是一副穿著本地人的緣故，根本不會對我們引起任何好奇心吧，也就不會上前，先生你好，請問你找什麼...

我找出路。sorry？哈，我根本不會說出來嘛。笑死人了，那個畫面僵硬定格著尷尬，這種尷尬的瘀青在臉頰上久久不能散去。我於是裝作淡定，像是來巡視的，像是來看衣服的，像是來放鬆身心的，衣服一點也不能吸引我，甚至有點趾高氣揚的不把這一切衣服看在眼裡，我穿的是Nike、Birkenstock......

什麼名牌，其實都救不了我，要是我都在這裡被困住的話。打圈圈，走了一圈又回到原點，店員似乎也不會對我的求助眼神，給予半點生活麻木以外的起疑，人的敏銳度就是這樣被磨鈍了。我不否認，每個人都有他對生活的敏銳度。

就像我當發覺自己迷失的時候，就會敏銳地發覺自己越來越不安分及緊張。所以，我是一個抗拒在複雜商場裡行走的人，但這間沒辦法是我家附近靠近唯一的一間商場。更重要的是我以為這間商場的規劃和道路自己瞭如指掌，但其實卻越來越摸不著頭腦。

有點怨恨為什麼各個商場都設計成這個樣子？然而我其實一開始並不覺得這座商場的規劃出現我現在面對的問題，因比起這座商場，其他商場比這還要糟糕呢！不但規劃不當，也亂章無序，無論走到哪裡都打不起精神。

這座商場確實讓我打起精神了——因為我找不到出路。這個笑死人的點，絕不能漏口向任何四周工作人員知道。商場的設計，其實也與他們無關，怨不得他們，主要還是那位設計商場的人，我開始把他視為一切混亂的始作俑者。

就好像中學時期的我很討厭數學，於是不斷在內心咒罵發明數學的人一樣。商場的規劃，本來就是具有某種讓消費指數達到最高點的隱形目的，那些自動電梯，那些升降機，那些店鋪的安排，那些顧客行走的路線，都是一一經過精心規劃。

每一個人，藉由任何一個進出口，一旦進來這個商場，就無從逃於天地間，開始進入消費管道裡，從最先接觸的商店開始也是最不願消費的商品，接著來到中等消費指數的店鋪和商品，猶豫不決後還是繼續往前走，再深入到裡頭便是消費慾望進一步被刺激。

許多人繞了幾圈，手裡開始出現滿載而歸的新東西。有時繞了許久都沒有半點收穫，在準備踏出商場時，那些第一次映入眼簾的商品和商店，就會對你寄予最後的期望，最終你會因為肚子餓、口渴、腳酸、疲累而向他們投降下來。

這一切的規劃，都是經過細心安排，但它也是一個消費陷阱，讓更多人掏錢而不自覺，在裡頭兜兜轉轉的人，不會發覺自己的消費是多或少，總之最後的心理必然是既然來到就要有收穫，沒有人喜歡白來一趟。

購物商場的成功一點，相信就是在這裡，我始終覺得自己被困住，是一個可大力打擊這點成功的關鍵，越找，越是想投不信任票，以後棄權來這裡。

然而，這種洩憤的心情無助脫困。商場是人類經濟交易場所最熱鬧的地方，人流匯集的中心，或貨幣來往的中央，它是一個巨大的交易所，卻也是一座巨大的鳥籠，我曾看過有麻雀飛了進來，在商場內不知如何回到大自然，結果越飛越深入，越深入越不能出來。

這些鳥兒，還有機會出來嗎？商場是層層疊高，每一層有更寬廣看似無限伸延的天花板，再間隔成一個個迷宮、密室或牢房，有機會飛進來，卻不一定有機會飛出去。

是否人，就有一天這樣消失在了這個迷宮裡？我還在這樣想的時候，有兩名保安員來到了我面前，問我來自哪裡？我開始發覺，自己的行為讓他們覺得可疑，似乎伺機幹案的壞人。

我隨後說，我找不到出路。兩名保安員也沒有笑我，說跟我來吧。走了一條長長的路，我熟悉不過的路，因為找來找去，走過這條路很多次了，再彎左邊，那是衣服和褲子部門之間的路，對啊之前來過，隨後再右轉，走一段路再右轉。

神奇的事情發生了。

電梯就在我眼前，往下深深遞進的，我面上的感激毫無掩飾發自內心，保安離開後，我便深入這座電梯，一直往下走。於是，我又看見了熟悉的部門，熟悉的褲子，熟悉的衣服，熟悉的假人模特兒，熟悉的路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