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四點鐘的大山腳,因忙碌了整個早上而顯得有一絲慵懶的倦意,然而蒼翠的杜坤山邊卻因天空潑墨陰雲密布,微微地發著雷聲,讓此刻湧進城裡的人感到一絲涼意,但在過年期間卻沒有人因這雨天將至的錯覺而上當,或說已經習慣熱辣辣的過年時節。
大山腳的車龍總是斬不斷,福建會館對面的十字路口處,一旦讓過了,車龍便橫著切過去,絲毫沒有禮讓精神,反而彰顯“一條龍”的態度,與其是在沒有交通燈指揮的十字路口等讓路,不如說是等一處快刀斬亂麻的缺口,一旦切過去則馬上老鷹帶小雞過馬路,然而今天車特別多,這倒是因為初八晚福建人拜天公,大家紛紛買龍香甘蔗回家,然而我此時進城卻不為拜天公,而是帶父親去吃一碗熱辣辣的叻沙。
就在一座“石三”舊戲院的隔壁隱秘處,有一間背向馬路的“春來茶室”。這間茶室賣果條湯、咖哩面,面向另一排沒有名字的棚子,底下賣的面攤是叻沙、爪哇面、福建麵及“西瓜湯”,中間空出一條窄道,兩邊茶室的杯子收來拿去,坐對面皆可互點飲食,這裡的歷史從我大姐年代開始至今,面攤依然不變,然而變的只是人;叻沙剛捧上來,說著三塊錢的一位女士原來有泰國面貌,茶水捧上來的那位也自然不是本地人,但過來問飲料的卻是位中年人。
問父親這位中年人是否是賣西瓜湯的老闆的兒子?父親說不太清楚。也許本來就是不太清楚的。這條街道的面容,於他人心中一樣是不太清楚。於是人來人往,誰去誰來,自然是不太清楚了。那位老闆好像已經去世了。我們對於時空扭曲歷史的面貌的,好像也只能用“好像”來形容,那種模糊的畫面裡,究竟是哪些細節刪減了也不知道,不清楚。好像有吧。我大姐認識那位老闆。很久以前,聽她說起自己讀的中學就在對面,隔一條火車路,她總是在下午下課後,將腳踏車鎖在對面的腳踏車柱子,然後走上天橋,跨越一條大馬路和火車路及一條大溝,才來到這間茶室,那老闆在很久很久以前,曾在父親帶我和大姐到那裡吃午飯時,跟我們打過招呼,印像中,……好像已經沒有僅存的印象了。大概時間久到可以讓回憶徹底消失了吧。
那位中年人把西瓜湯捧上來後,卻走到叻沙檔拉開抽屜收錢,那位泰籍傭人卻在一旁吃著忙碌一番後的午飯。但下午這種時間,也不算是午飯了吧。幾位傭人在洗碗槽疊起碗,碗碟高築,表示今天賣的不錯,然而於她似乎也不是一件樂事。她到底不是老闆。收錢時,叻沙收三令吉,過年前還是兩令吉八十仙,父親的經驗告訴我,過年起的價是不會再掉了。
那位中年人,也許是叻沙檔老闆,也許是西瓜湯的老闆的兒子,然而不管怎樣,他兼顧兩檔的行為,讓人看了都對這些經營十多年的攤位感到惋惜和欣慰。惜的是,主人已經不在世了,慰的是,還有後人如此努力不懈的維持經營下去。然而對面的火車站卻是擴建了許多,離開“春來茶室”時經過火車路,發現那座有許多中學生來往的天橋已經長滿雜草,荒廢許久,似乎只在等待拆除的命運到來,政府的火車路擴建計劃卻如火如荼在進行,大山腳面貌永遠的改變了,然而雖有幾處時值政府大興土木擴建,High School對面的馬路旁,那檔樹下“樂樂”和Rojak檔,卻是風雨不改的仍然在原地溫飽無數大山腳人的美味回憶。
今非昔比的是背後遮頂的大樹早已被砍掉,並且圍起藍色鋅板閉門造車的工程在進行中,然而地形雖變遷不斷,不變的是永恆的陽光和自古輪迴無數次的雨,始終都在洗滌這條佈滿歲月的街。